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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同仁医院医患纠纷酿血案(图)
同仁医院挂着“为徐文主任祈福”的标语
医疗事故鉴定慢 法院迟迟不开庭
记者 刘坤
阅读提示:9月15日,北京同仁医院耳鼻喉科主任徐文,被患者连砍17刀,双前臂、头额部、后颈部、左下肢、背部等多处被砍,致肌腱断裂和颅骨、尺骨、胫骨骨折,并大量失血。院方称:“经过多学科专家9个多小时的全力抢救,才脱离生命危险。她是否能重新拿起手术刀,目前还是未知数。”这一血案是由一场医疗纠纷引发的。患者认为喉癌手术失败,就起诉到法院,但由于医疗事故鉴定太慢,法院一拖三年不开庭,患者最后铤而走险。
喉癌手术不彻底 引发医患纠纷
砍人的患者叫王宝 ,54岁,北京书法家;被砍伤的医生叫徐文,43岁,被业内人士视为耳鼻喉科的领军人物。
如今王宝 已被警方拘捕。其妻龚女士告诉记者,砍人肯定不该,但拖了三年的医疗官司,一度让王宝 “看不见希望”,从一个“好好先生”,变成了残疾,陷入抑郁。
曾经的“好好先生”何以挥刀砍向女医生?一切从彼此之间的一场医疗纠纷开始。
2006年8月30日,王宝 因“持续声音嘶哑4到5个月”,到同仁医院找徐文就诊,经过“活检术”病理诊断,王宝 被确诊为声门型喉癌T2型病变,属喉癌早期。王宝 以其职业需要为由,要求保留发声功能,徐文确定了治疗方案,即通过“CO2激光嗓音显微外科手术”以激光在显微镜下切除病变组织。
这种手术属于微创,不流血,患者几天就可出院。该技术是业内公认治疗早期声门癌的首选,而同仁医院对这项技术的应用在国内属于领先地位。但该手术并非没有风险,一般来说,手术过程中病变会一目了然,但也有无法判定的情况,比如病变本身不明显的,病变组织的边缘有可能无法判断,也就存在首次手术无法完全切除病变的可能。对此,“会在病变上下两端取两块"切缘",再进行病理化验。”有专家说,“切缘”的目的是为了确定手术部位是否还存在癌细胞,是否需要进一步手术。
王宝 的术后病理报告结果显示:外切缘部分区可见肿瘤细胞。据此推测肿瘤外侧切缘可能存在肿瘤组织。
该专家强调,首次手术无法完全切除病变的情况极少,但还是发生在了王宝
身上。而且,这一风险此前已按惯例明确告知患者,并有患者方面的签字确认。
徐文提出了两种治疗方案供王选择,即进行放疗或再次手术切除病变。同时,同仁医院要求王宝 数月后返院复查。不过,同仁医院并没有放疗服务,如选择放疗则需转院。王宝 当时拒绝了徐文提供的进行放疗或再次手术这两种选择,不过,他在三四个月后又决定进行放疗,为此转到肿瘤医院,此间并未按照同仁医院的医嘱去同仁医院复查。
这位负责人介绍说,放疗后9个月,王宝 再次到同仁医院就诊,但因病变快速生长,已出现了呼吸困难等症状,同仁医院为王紧急做了气管切开手术。
院方声明则表示,2007年7月22日,患者呼吸困难未明显缓解,为挽救生命,在门诊手术室局麻下为患者施行“气管切开术”,并收入院。2007年7月31日,患者自行出院。
此后,王宝 到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(以下简称肿瘤医院)就诊,最终做了全喉切除手术。
术后性格大变,不敢看镜子
喉癌手术让王宝 很失望。在王家看来,徐文将王宝 的初期肿瘤“击碎”了。
“这喉癌吧,就好比一粒花生,她(医生)那次手术,就好比把外皮剥开。”王宝 的妻子龚女士说,此次术后,癌细胞没有完全切除。此后,他们辗转奔波,又进行了两次手术,最后一次手术在肿瘤医院完成。
王宝 在博客中写道,“你(徐文)一意孤行擅自将肿瘤损毁得支离破碎、四分五裂,为癌细胞的扩散打开了方便之门,也等于为我开启了死亡之门。”“在肿瘤医院吴教授的精湛医术下,经过6个多小时的奋力抢救,清除了残余癌细胞,才挽回了我的生命。手术虽然获得了成功,但由于创面过大,皮肤移植,造成终身残疾。”
经历三次手术之后,王宝 外貌变化很大。由于术后在脖子上“开了个洞,用食道顶上来的气说话”,王蓄起了长到喉结的胡须,“盖住这个洞”。此外,因手术中把左胁附近的皮肤移植至下巴附近,走路时,身体也总是歪向左侧。
除了蓄须,术后的王宝 还习惯用帽檐挡住额头,戴上眼镜出门。“手术以后,他非要戴着这些东西才肯出门,就像怕别人看似的。”龚女士说。
龚女士说,以前办书法学校时,这个家庭年收入近百万元,现在王无法讲课,月收入也就1000多元。“他后来去办了二级残疾证,这证带在他身上。”
王宝 的性格自术后大变。每次洗澡,妻子都不敢让他对着镜子。“一看到镜子中的自己,他就开始叨叨,开始骂。”龚女士说,这种时候,只能哄劝着把他的身体转向另一边,背对镜子。“好好先生”变得急躁,妻子劝他两句,他“恨不能动手”打人。
王宝 曾连续发了8条声讨徐文的博客帖子,包括一篇“白衣恶魔丧天良,血债要用血来偿”。王宝 在其中一篇博客中说:“我的手术过程原来就是一场大骗局。伪手术的实质就是将完好的右声带破坏性地胡乱地划了几刀,使我本应可以彻底根治的小手术,在短短的三个月的时间里,使散乱的癌细胞发展了扩散了。由于手术操作的本身就是虚假的,因此也就注定了所有病历记录的虚假性。因此徐文是制造"医疗欺诈"与"手术欺诈"的罪魁祸首,已构成故意杀人罪。”
医疗纠纷 法院三年未开庭
王宝 认为同仁医院的手术失败导致自己残疾后,试图通过各种路径讨要说法,“一开始没打官司,先写信。卫生局、国务院……他到处写,写完就寄走,也不说话。”龚女士说。
2008年,王家开始起诉。2008年7月,王宝 将同仁医院和肿瘤医院一起告上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,索赔1700多万元。王家给记者出示的几十页证据材料中,将同仁医院病历与留存病历对照着复印,并画出其中不一致之处。王家认为,同仁院方有“伪造病程记录、伪造医生签名、伪造手术记录、伪造手术现场”等问题。因医患双方提交的病历不一致,司法鉴定停滞了。
据财新网报道,起诉三年,案件至今尚未正式开庭,这让王家心急。官司由从朝阳区法院移到东城区法院受理,东城区法院又委托进行司法鉴定,“这些都要走程序,两个法院之间的磨合,也需要时间”。
王家至今难以理解,总觉得无处说理。王宝 的一位朋友称:“他有一次说,哪怕打输官司也不要紧,就算输了,也总算能有个说法。”
一场医疗纠纷,拖了三年却没有任何结果。王宝 最终选择举刀伤人。
医疗事故鉴定 患者多数不信任
英国医生巴德有句名言:“医生和患者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,战胜疾病的过程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活动,它需要情绪、心理和整个神经系统的支持,医患之间的协调和信任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因素。”
最近,医患之间恶性事件频繁发生,表明旧有的纠纷处理机制已经失去了作用。目前,出现医疗纠纷以后,患者可以向医院相关部门投诉,也可以向卫生行政部门申请调查,还可以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。虽然《医疗事故处理条例》对这三条道路都有详实的铺设,但由于我国一些特殊的国情,很少有患者考虑投诉,向卫生局告状也不很现实,诉讼基本上成为唯一的选择。然而,即便对簿公堂,患者也觉得无法讨回公道。
医患诉讼的核心是医疗事故技术鉴定。它常常决定着官司的胜负。根据《医疗事故处理条例》,鉴定由市级以上医学会主持,可根据案情复杂程度和涉及的学科,决定参与鉴定的专家人数,多数情况3~5人,也有7~11人的。在鉴定会召开7日前,鉴定专家由医患双方随机从专家库中抽取。
为了显示对医患双方一视同仁,《医疗事故处理条例》规定了严格的回避条款,可
是它仍然无法消解“自己给自己鉴定”的印象。毕竟从医学会到专家库俱是医生所把持。另外,鉴定专家、鉴定过程的不公开,更加重了患者的疑虑。出席鉴定会的医学专家,自身也会遇到医疗纠纷,乃至被人鉴定,正所谓风水轮流转,今年到我家,难免促成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潜规则,患者的利益则被牺牲了。
在很多医患恶性案件中,在几乎所有的“医闹”事件中,患者都表现出对医疗鉴定的不信任。尽管出事的医院无数次地要求走此“正规程序”,但是患者大都宁愿铤而走险,也不愿意去“钻套”。
大多数患者还认为,现在的鉴定工作效率颇低,一般人都等不起。一份医疗事故技术鉴定的出台,需经历提出申请、抽选专家、召开听证会、作出结论等一系列过程,再快也得好几个月。如果某一方对结果提出异议,那解决争端就更遥遥无期了。
如此,纠纷一出,在患者心中,现有各种处理渠道都不利于自己。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,性格偏执或者受伤深重的患者难免有极端行为,恶性事件也就发生了。
徐文被砍事件
会让更多医生明哲保身
最近,网上流传着一个热门帖子《医生自我保护必读31条真话》,其中写道:“诊断须谨慎,尽量全面但模糊,留回旋余地”;“风险大的手术别做,不讲理的人别做”;“该下病危下病危,该下病重下病重,然后让家属签字”;“不敢签字,你宁肯不做这台手术”;“记住病人不是父母,也不是朋友”;“时刻想着,你眼前这个病人可能就是下周到法庭上告你的人”。
这31条真实反映了医患关系紧张的现状。世界著名的《柳叶刀》杂志曾刊登了一篇文章《中国医生:威胁下的生存》:“中国医生的安全问题堪忧,他们经常成为医疗纠纷暴力事件的受害者。”“在中国,医生成了高危职业!”
大多数医生表示:"31条建议"反映了医生的无奈。现在的医患关系不同以前,真有病人来看病或与医生谈话时兜里装着录音笔的,医生们不得不保护自己,如果摊上一件医疗纠纷,一年都别想好过。”
还以王宝 为例,由于他要求保留发声功能,徐文为他选择的是破坏性小、手术难度大的微创手术。以前,喉癌的根治性手术为喉全切除术,手术比较容易,切除肿瘤也彻底,但患者因而会丧失语言能力。20年前,喉全切除术做得多,近年来,我国耳鼻咽喉医师改进这一治疗方案,应用技术比较复杂的喉部分切除术,在根治肿瘤的同时,不损害发声功能。但是微创手术有一个缺点,就是有可能不如全切除术把肿瘤组织清理得干净彻底,这就容易引起王宝 式的医疗纠纷。
与此相同的是乳腺癌治疗,乳腺癌根治术(即全部切除患癌的乳房)自1894年起就成为乳癌治疗的第一选择,到20世纪50年代医学界逐渐尝试保乳手术加局部放射治疗乳腺癌,手术效果与根治术没有差异,至今早已成为治疗的金标准。但保乳手术在临床上应用很少,由于患者顾虑保乳手术“切不干净”,不少医生为保险起见仍在沿用100年前的根治术式。
一方面是有一定风险、但损伤小的创新治疗方式,一方面是相对保险、但损伤大的传统治疗方式,医生何去何从?徐文被砍事件,只能让更多的医生选择明哲保身。
作者:刘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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